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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0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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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20070817、20070905



瀰漫‧香水



清淡的男人香水,瓶身上獨特的標籤、一目了然的昂貴價格。
使用者卻毫不介意地噴灑在寬大的雙人床上。

一次,他用力吸進胸腔,在腦海裡刻劃形象。
二次,張開手臂,倒在由過重香氣組成的世界裡。

柔軟的床、舒適的枕頭、冬暖夏涼的蠶絲被。
躺在上頭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放鬆。

神經緊繃。
原因他清楚得很。

浪費金錢浪費時間,最終仍排解不了寂寞。
或與該說早已習慣這種近似無聊的行為,卻還是被那瀰漫在空氣中的香味感動震懾。
好像仍在他身邊一般,那逝去的人。
說要與他走過無數個十年,卻在途中先打破自己的誓言。
他討厭說謊者,更討厭食言的人。
唯一愛的對象卻同時具備這兩種身分。

故意無視枕頭上的濕漉,理智提醒著自己明日還有重要的約會。
心情,卻與他無力更換的衣物一樣,脫不了身。

空氣中的香味,是他送他十樣生日禮物中的其中一種。
唯一的那瓶見了底,躺在衣櫃上,成了裝飾之一。

襯衫、西裝、皮鞋、皮帶、領帶、領帶夾、袖扣、皮帶、香水。
將一個男孩塑造成一個男人,他親眼見到他的轉變,邊讚嘆邊嘆息。
隨著男孩成為男人,也開始嗅到身上的血腥味。
這是所謂成長的代價嗎?他自嘲。
十樣中他只送出九樣,最後一樣訂做的物品還沒拿回,銀樓裡,成了最醒目的展示品。

想著,連句喜歡都還沒來得及道出。

這張買來陪伴自己許久的雙人床,度過十年裡每個日日夜夜。
最後的那個晚上,還記得從背部傳來的溫暖。
聽了十年的聲音第一次沒有被他駁斥怒罵,只是緩緩說著再也無法聽到第二次的告白。

他不敢回抱,因為無法回報。

男人與男人之間是沒有結果的,他說。
我知道,平時開朗輕浮的聲音首次顯露意外的沉穩。
你知道我大姊很喜歡你。淡淡的,他只說了這麼一句。

陷入沉默,山本武放開他之後,憑藉著床的重量,他知道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
或許哪時不管說什麼,都能夠把對方留下,卻什麼都吐不出口。
床上剩下他一人的重量。
月光從落地窗照入,他以為只有他知道自己在哭。



瀰漫



鬧鐘響了,外面有細細的雨聲,他從棉被堆裡探出了頭,按掉鬧鐘,縮回被窩,閉上雙眼,今天是他的生日,怎麼樣他都不想清醒,卻無奈,非得到該去的地方一趟。離開溫暖,在冷冽中感受自己逐漸清醒,他抓了抓自己的短髮,打了個喝欠走進浴室裡。
照著鏡子撫摸自己的下巴,要見的人過於特別,可得細心打理自己的容貌。過短的頭髮沒有什麼好整理,每日要求乾淨清爽的他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刮除的鬍 渣,只是例行地,抹了平時抓頭髮的東西,對著鏡子,抓著柔軟的頭髮,最後,拿出放在最裡頭的香水,朝了脖子與手腕噴了兩下。
這樣便已足夠,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不已。

他買了一束花,是對方最喜愛的那種花。過了這麼久他不知道那人是否還愛這花的香味,只是憑依著記憶,買了他覺得對的東西。

踏入那被紅色磁磚包圍的白色建築裡時,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催眠,不停對自己說著不能動怒,再怎麼樣都不能回手,不能,感到悲傷。
他推開了那房間的門,褐色長髮的女子背對著他。

「你來做什麼?」
毫不親近的語氣,毫不客氣的探問,他不回答,只是把手中的花放在每年都固定放置的地方。
「你給我離開!這種什麼東西,我不需要!」
與歷年相同的反應,那女子抄起一旁的花朝他扔去,花香與他身上的香水味混雜一團,而包裝裡的水則弄濕了他的臉龐與他的西裝。
他連躲都不躲。

「在這種日子裡來看我,是給我的嘲笑嗎?」
「我最珍愛的弟弟都已被你奪走,你還希望我怎樣?」

他不語,皺著眉臉上充滿哀悽,注視著女子。套著一襲白色衣服,瘦弱的手腕過於明顯,全身上下的顏色彷彿都集中於她身上唯一的彩色物品,他知道,那手 鐲,是他送給她的。眼睛對上對方的碧綠色瞳,他只是輕聲說著自己要走了,請多保重之類客套的說詞,故意,忽視了臉上的淚痕還有不成聲的啜泣。
他離開了病房,病房上的名牌寫了他熟悉不已的名字,碧洋琪。

隨便用袖口擦拭自己的淚水,他不願意面對自己落下的淚水,沉定心緒,抬起頭來的他眼神沒有迷惘。
離開時,在走廊上與醫生錯身而過,那醫生喚了他的名字叫住了他。
「隼人!」

「夏馬爾醫生,我大姊的情況還好嗎?」
「不好,還是沒認出你是誰不是嗎?」
「嗯。」
「還是一樣把你當成山本武吧?」
「嗯。」
「你也是,」醫生點起了菸,煙味瀰漫在空氣中,讓他有些不習慣。
「把自己當成了山本。」
「又打算什麼時候才願意面對真的自己?」

他不知道醫生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只是低頭沒回應。
「這髮型一點也不適合你。」
他知道,於是笑了。

離去時,他與也是捧著花的風太錯身而過,對方很有禮貌地向他打了招呼,獄寺哥,他點頭回應。每年,他們總是在同樣的地方錯身,也總是用著寥寥數語打著招呼,除此之外,家族裡也難得碰面。
其實他明白風太每年都來探望碧洋琪的理由,想必不如他,是以一年做為時間軸的探望次數,然而他也只能如此,在自己的生日,給自己一些奢侈,走進這間白色的建物中探望自己的親姊,卻也明白,在自己親姊的眼中他不是獄寺隼人,而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山本武。
怎麼會這樣?
大姊以為他死了而山本獨活,或許這是內心其實也愛著山本的大姊,她真正期望的事情。
縱使醫生向他解釋過多次並非如此,這只是因為碧洋琪不願面對山本因她而死的事實,所以才把在現場對她大吼的他當成了山本、而躺在自己懷中的,是死去的弟弟。他卻仍是很難不往這個方向想像。

於是在每年一次的生日裡,不理解到底最後是否為了懲罰──畢竟他仍舊希望見上大姊一面,也為此特別梳妝打扮一番──灑上了他送給山本武的香水,讓自己全身瀰漫在這股味道中,走進碧洋琪的房間。

從口袋裡摸出一包菸。
他有多久沒碰這種會變換身上味道的東西?或許時日已經算不清了。
在沒人出入的醫院門口,他獨坐在低矮的階梯上,點燃手中的菸,白色的煙霧攀蜒,他卻忍不住哭意,滴下了眼淚。
只因為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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