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20070324
你一個人,看著放在面前那杯跟你眼瞳相同色澤的whiskey,冰塊在當中慢慢溶解,你感覺著那種被溶解到酒中的感覺,似乎被酒精併吞,有些醉了,卻始終沒有拿起酒杯,啜飲其中的飲料。杯子裡、酒面上,你的身影搖晃,晃得你暈眩,卻無法遏止。
就像那時你在他眼中看到的自己,映在黑色而深邃之中的身影,卻是顫抖而不穩。是內疚還是心虛?你伸手想撫摸他的臉,試圖讓自己的身影烙在他的眼中,只是枉然。而他伸出了手,碰觸你時,那手上傳來的溫暖令你心動,他臉上帶著的笑容,就跟十年前一樣,傲氣中有著溫柔。
水滴沿著玻璃杯滑下,在桌子上留下,你伸手,沾濕了指頭,用水拉出一條透明的線條,如同眼淚一般。安靜地滑落,沒有聲響。
只是淚是熱的,而水滴卻是冰冷的。
很久了,似乎很久了,仔細回想只是三天前的事情,對你卻彷彿過了三年,不過是分離,又有什麼好落淚的?你卻仍是落下了淚水,在面無表情的眾人裡,落下唯一的一滴淚。
表情是不能外顯的,只要身為黑手黨,都知道這個不成文的規定。
一滴淚,看來輕浮,卻是唯一能表達的最大表情。
鋼琴音在耳邊響起,獨坐在這間朋友開的酒吧,很湊巧的店內只剩下你跟調酒師,在對方送上第二杯雞尾酒時,你才注意到酒吧的主人不知何時進入了店內,彈著鋼 琴。不管過了多久,那個以往被稱為壞孩子的Smoking bumb 內心中的溫柔卻始終都沒有變化,不打擾你的獨處,只是一個人打開了鋼琴彈著,讓酒保送上了第二杯酒,或許是希望自己能藉著酒而解憂吧。
牽起一絲微笑,你轉著酒杯,這種夜晚似乎不應該一個人單獨地度過,渴望著別人的體溫好讓自己不要繼續發抖,卻又能冀求著誰來溫暖著自己?那份專屬於他的溫 暖,已經隨著他的離去而永遠不會再回來,寂寞、悲傷,所有的詞彙只能表達一種情緒,而你那彷彿要竄出胸口的情感不知以何名之,頭繃緊地疼痛。
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你自問。從不喜歡自己身為黑手黨的身份,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成員而當上十代首領,比那群在你眼中只是孩子的彭哥列幹部早踏入這個世界十年,以前沒有後悔過這個抉擇,如今與酒對看的你,心中是無盡的懊惱。
你明白,他會決定要踩入這個血腥世界,絕對不是因為你,卻願意在每個晚上,跟你分享他的體溫,也感受著你的溫度,然後在隔天早上醒來時,替對方祈禱晚上碰觸到的仍然是相同的溫暖。
祈禱每天都不是失溫的時間。
然而卻早有心理準備,也許哪天再見面時,不是帶著微笑的彼此,卻是冰冷的屍體。最後一次獨處,最後一次碰觸,最後一次說的話語,卻是再也無法傳達給對方的情感。
想念,又能讓誰人一起感受?不過就是自我在夜晚時會倍加感受到的寂寞。常常,在彼此有空的夜晚,握著手,摸著指頭上紋路的觸感,他躺在你的懷裡,感受你暖和的體溫,而你,摸著他在晚上略冰冷的手,只是溫暖著他的手。
不像電影裡的主角們說著自己的抱負跟未來,對你們來說,從踏入這個世界,就沒有所謂的未來跟希望,所僅有的,只是那微薄的乞求,乞求還可以見到陽光,乞求還能夠再擁抱對方一次,感受對方的溫度。
那天,不是雨天不是夜晚,還沒有下雨,天氣卻陰得彷彿太陽已經下山,讓你倍感不安,接起阿綱打來的電話,趕到醫院,卻只是再聽到一次噩耗。
躺在床上的他感覺很不真實,蒼白的臉平靜如同睡眠,唯一能將你拉回現實接受他已死亡的是他佈滿白襯衫的血跡。你走上前到他身邊,周遭的聲音、人們的種種舉 動都不存在你的腦中,腦袋嗡嗡作響,觸碰著他冰冷的臉龐,你突然感到他離你很遙遠,再也想不起他的聲音他的微笑;什麼時候讓滾燙的淚水低落在他臉上都不知 道,你只覺得視線一片模糊,看著他搖晃的身影就像是那天在他眼中看到自己一樣,顫抖而不穩。
卻是再也沒有人能夠穩住那渴望被烙下的形貌。
葬禮那天,沒有人有著表情,除了那些自國中時期便與他相識的女性友人,就連那原本多愁善感的彭哥列十代首領也只是冷情地下著命令要家族為他報仇,唯一落下淚的,只有與他深交的你。
看著空無一字的墓碑,上面只有他的名字。
「雲雀恭彌」你輕輕唸著這對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名字,然後感到一陣再也無法擁有他的空虛感,在部下的陪伴,你回到了那以前不覺得大的宅子,坐在房間裡,空氣中還有他的味道,卻再也沒有餘溫,但你感覺不到悲傷,只是自心裡傳來一陣一陣的寒冷。
「跳馬。」聽到聲音你抬起頭,是那有著灰髮的煙霧炸彈。
「獄寺。」你牽起微笑,與他打了招呼。
他又抽了一口煙,呼出了帶著特別煙草味道的二氧化碳,在你身邊找了張椅子坐下,拿起放在桌上的whiskey,在手中搖晃著杯子,你看著他的影子在杯中跟著酒搖晃,舉起酒杯啜了一口。
「可惜了一杯好酒。」
「真是抱歉。」
「別笑了,笑不像笑的,難看死了。」
皺著眉,他對你抱怨著,然後將他銜在嘴上的那根煙塞到你的嘴裡,煙的濾嘴接觸空氣之後那種特有的瞬間冰冷,斂去笑容,無聲落下,濁熱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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