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的日子。
下雨的第一天,提早回家,全身濕透的俊勉哥與另一個全身濕透的男人牽著手,站在玄關,看到我坐在客廳裡,笑著念了我又蹺課。
進房間後,我已經七天沒有見到俊勉哥了。
俊勉哥的房間時常傳來聲響,俊勉哥這七天以來都沒有離開房間嗎?
從來沒有看過那樣充滿理智的哥哥的這一面。
雨一直都不停,很煩。
XXXX
都暻秀的嘴唇疼痛。
破了又癒合,癒合又被帶了力道的親吻咬破。
他對著鏡子,發現嘴唇上滿是傷痕。
用指腹摩擦,有股衝動想用指甲將半癒的痂撕破,卻又覺得不必,用帶了疤的的嘴唇給回到家的人一個親吻,而後交纏,這樣的發展,他很滿意。
微笑著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剛才換了床單,現在床上已經只剩下房間主人的味道。
他在七天前跟著金俊勉回家,到現在是七天。
把之前累積的假全部用掉,請了十天。
由於之前的良好記錄,醫院方很快地批准他的長假,收下他的假單的行政小姐甚至祝福他旅途愉快。
但他根本哪裡也沒去,只在距離工作地點不遠的這個家裡,待上七天。
外面陰雨綿綿。
金俊勉今天應該是帶著照顧的藝人去電視台錄製節目吧?
不知道那名難搞的歌手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是又讓俊勉帶上醫院看營養師--可是負責的營養師請了十天長假--俊勉哥看著自家藝人難看的臉色,臉上會不會出現尷尬?
都暻秀想著想著笑了。
玄關門的聲音,腳步,笑語,房間門的聲音。
都暻秀坐在床邊,看著對他眉開眼笑的金俊勉脫下帶有水氣的外套,朝他走來。
唇瓣交疊,俊勉低頭看他,用手指摸著他的嘴唇。
「結痂了。」
暻秀的雙眼直視俊勉。
「哥可以把它咬破嗎?」
「可以。」做什麼都可以,在他身上留下越多印記越好。
暻秀的回答讓俊勉皺眉,苦笑,下一刻才恢復帶了疼惜的笑容。
「哥想在暻秀身上製造好多傷痕。」伴隨這樣的發言,金俊勉咬著都暻秀的嘴唇,仍帶冰冷的手探進都暻秀的棉質T恤之中,揉搓著他微微發疼的乳頭。
暻秀從鼻腔發出細微的聲響,俊勉一邊加重手勁一邊吸吮他的舌頭。
連日做愛而敏感的身體正迎合俊勉的撫摸,暻秀胡亂拉扯俊勉的衣物,身體因為過度期望肌膚相親而疼痛,被進入時,寂寞感從體內消失,他用力親吻俊勉,讓呻吟消失在交換的氣息之中。
腦袋只剩下巨大的空白、身體被快感填充,恍惚之間他又聽見俊勉的細語:「如果你可以懷孕的話,就可以永遠被我佔有了吧?」
膽小的,謹慎的,只懂得用生育關係來佔有他的金俊勉,都暻秀一直都想懷上那個能夠讓兩人建立關係的小孩。
他睡著了,但或許半夜會清醒來安慰這個帶他回家、對他說著不可能的期望的男人,他會安靜地接受對方的道歉,抱著那個一邊哭泣一邊不知所措的男人對他訴說理智與情感的衝突。
理智上知道這樣束縛都暻秀是不正確的,但是金俊勉太喜歡都暻秀了。
理智上明白不應該在都暻秀身上製造這麼多痕跡,但是除此之外,金俊勉沒有辦法可以證明對他的愛。
理智上清楚都暻秀是不可能懷有子嗣,但是金俊勉不要都暻秀離開--於是無數次的做愛,無數次的高潮,無數次地射精在他的體內,無數次地讓都暻秀產生他的下腹充滿精液的錯覺,在金俊勉回去上班之前的那幾個陰雨天,他們窩在這個房間裡,除了進食就是做愛,回歸動物慾望生活之後,金俊勉的假用完了,提前變回了人類。
人類對仍是野獸的他哭泣。
都暻秀把話咬在嘴裡,只剩下耳朵。
蒐集的眼淚只有他知道用途。
金俊勉不記得了,是都暻秀先與他搭話的。
金俊勉只記得,都暻秀是照顧他管理的藝人的營養師,是金俊勉邀請都暻秀與他回家的。
金俊勉完全不記得,他第一次送藝人來接受都暻秀的營養調理時,坐在等候室時,因為強烈胃痛面色蒼白倒在地板上時,是都暻秀抱住他,餵他喝下液態胃藥,扶他躺上病床休息。
金俊勉不記得,因為金俊勉不知道,都暻秀時常看著他陪同藝人進出醫院,金俊勉也不知道,都暻秀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對他那張比自家藝人還要好看的臉龐一見鍾情。
都暻秀在那之後去腸胃科詢問了那藝人的病況,在病人轉診到營養科後,主動要求擔任主治營養師。
這些金俊勉都不知道。
俊勉哥以為都暻秀是在醫院被他搭訕來的營養師。
俊勉哥隱忍胃痛被都暻秀一眼看穿。
俊勉哥聽見他帶著職業笑容地說著「請多保重」時也跟著暖暖地笑了。
俊勉哥相信都暻秀崇拜著他管理的藝人。
俊勉哥在多次聊天之後終於把都暻秀約到醫院外的地方見面。
俊勉哥藉著酒意對他說自家藝人的煩惱--緋聞只是假象,實際上有個男性愛人--又從煩惱轉移話題對他告白。
俊勉哥在櫻花樹下親吻他後低頭,帶著歉意的笑容向他道歉。
俊勉哥在陰雨綿綿的日子,將他帶回家。
俊勉哥希望都暻秀,成為自己的人。
而都暻秀在等待,等到金俊勉完全成為自己的人。
陰雨綿綿的日子終止得很突然。
雨聲停了,那個夜裡甚至沒有金俊勉的眼淚。
都暻秀睡得過度平穩。
都暻秀是被嚇醒的。
不是因為半夜有人摸他的臉,他已經很習慣金俊勉的手,卻是因為俊勉的手上有不同於眼淚的溫暖液體沾到他臉上。
他睜眼,看見金俊勉對他微笑。
金俊勉笑得很溫柔、很美,就跟都暻秀一見鍾情的那個笑容相同。
想說話,但是金俊勉的手指壓上他的嘴唇。
『噓』一個口型。
都暻秀發現沾染他臉上的液體是什麼。
「你不可以這樣!」
大吼,都暻秀抓起旁邊的被單壓住對方的手。
「這樣暻秀就可以離開了……」
他不可能走的,這麼聰明的人為什麼想不透他每一次都是真心地答應他的要求呢?
金俊勉留給他的所有東西,都是屬於他的,所以都暻秀從來都不拒絕,在那些疼痛背後的熱烈告白。
還是金俊勉根本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
膽小謹慎的俊勉,在理智與情感的衝突下想出了解答:以為只有死亡可以分開他們,以為,可以藉著死亡,逃離他。
被都暻秀咬著的話變成語言竄出了口。
「死亡的話我就真的離不開你了。」
都暻秀的聲音恢復冷靜,宣示,不知道是悲傷喜悅還是疼痛的眼淚從他眼睛中不停滴落,「你真心希望我離開的話,就活著。」
「哥會活著的……」俊勉在哭。
都暻秀聽見房門外的腳步聲,聽見客廳有人用低沈的聲音打電話。
聽見外面的人走回隔壁的房間,聽見重重的摔倒聲響。
有人替他收拾了些許殘局,然後再製造更多的問題,但那些不是都暻秀需要處理的事,他也沒有心思處理。
都暻秀親吻了金俊勉,手沒有停止止血的動作,他在等待救護車。
等到救護車來了、等到俊勉哥去了醫院、等到天亮了,就不只是金俊勉說他都暻秀是他的人了,而是金俊勉,是都暻秀的人。
金俊勉,已經成為都暻秀的人。
金俊勉因為胃痛倒下的前一個晚上,天空中沒有月亮。
醫院天花板的白燈總是刺得他眼睛發疼,可他現在連閉上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盯著發白的天花板與燈光,除了痛之外他驚訝理智居然還反覆背誦著那些尚未處理與安排的行程--他照顧的藝人的行程。
今天,下午四點,K電視台,音樂訪問。
明天,早上八點,化妝品,棚拍。
下午五點,S電視台,綜藝節目。
晚上十點,錄音室,下一張專輯。
後天,早上六點,鄉間,車程四小時,公益活動,他要提醒化妝師不要準備太豔麗的妝型。
晚上八點,M電視台,戶外舞台。
還有連續劇舞台劇代言活動公益活動綜藝節目綜藝節目綜藝節目代言活動--對了還要留一點時間給新人師妹,共進下午茶炒新聞,上面是這麼交代的。
被痛覺影響依舊照常運轉的金俊勉的腦袋從眼睛接收到新的情報,從他的上方,有一雙大眼睛注視著他,不像醫師袍但也不是護士裝,看起來很年輕,與別人對話的年輕男性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他休息的病床前,觀察他的臉部表情。
「給醫生看過了嗎?」低沈溫和,俊勉在對方又問了一次後才明白他在跟自己對話。
搖了搖頭,老毛病了,他甚至能背出醫生診療後的診斷與問候。
青年聽了倒不驚訝,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看看我能不能幫幫你。」
將他從床上扶起,按了他的胃,「我現在問你的問題,只要點頭或搖頭就好。」
俊勉點頭。
「吃過飯了嗎?」搖頭。
「早餐?」點頭。
「現在是下午兩點--喝水會痛嗎?」搖頭。
「潰瘍?」定期檢查的結果是沒有,搖頭。
「好的,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青年回來時手中拿了蘇打餅乾,還有幾顆不知名的東西。
「這個給你吃,剩下的是補充體力的營養劑。」金俊勉現在才注意到對方白袍上的名牌,都暻秀,寫在營養師三個字的下方。
「請多保重。」營養師都暻秀像是安慰小孩一般摸了摸他的頭頂,而後笑了,連大眼睛裡面的光芒都在笑。
金俊勉覺得自己的胃痛因而減輕了不少。
XXXX
放晴了。
放晴之前,我見到那個與俊勉哥一同回來的人。
在俊勉哥出門上班的時候,我蹺課,看見他坐在客廳喝水。
你好,那個人的聲音有點沙啞,眼睛很大,笑容明亮得很討厭。
我不喜歡這個人。
他說他喜歡俊勉哥,喜歡到很想把俊勉哥佔為己有。
你有一個很棒的哥哥。
我有兩個。
我一定翻了個白眼,因為那個人聽見我的回答時笑了。
所以我可以搶走一個嗎?
不想讓,才不想讓你搶走!
就是知道俊勉哥有多喜歡你,才不想讓給你。
都暻秀。
可是,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而且好像不只俊勉哥,兩個都要被搶走了。
我很傷心。
今天也把這些心情告訴了金鐘仁,順道告訴他,外面放晴了。
金鐘仁抱著我的棉被跟抱枕,沒有睜眼。
我有點生氣,把他抱著的棉被與枕頭用力丟到地上,叫他從我的床上下來。
半瞇著眼的黑鐘說他有聽見我講話,只是很睏,所以睜不開眼睛。
黑鐘是下雨的日子遇到的人。
我知道黑鐘不是一個應該待在外面的人,將他帶了回家。
回家的時候,俊勉哥與都暻秀在房間裡,客廳的邊伯哥與燦烈哥看了我們一眼,只問了黑鐘是不是也留下來吃飯?
從此之後,燦烈哥都會多做一份午餐與晚餐。
上次暻秀做的晚餐很好吃,燦烈哥在我拉著黑鐘進房間前對我說。
燦烈哥就是燦烈哥,與誰都可以混熟,跟邊伯哥差不多。
金鐘仁這名字是我在黑鐘右手上的名條找到的。
黑鐘是逃離醫院的人。
我不知道黑鐘生了什麼病,他抱著我。
黑鐘的心跳聲,很慢。
小時候被邊伯哥抱著的時候,聽著哥的心跳,只覺得哥的心跳聲很快。
跟黑鐘一比,記憶裡邊伯哥的心跳聲似乎變得更快。
早上出門前,邊伯哥的朋友做了早餐給我吃。
我認識燦烈哥已經四年了,事實上,是我介紹邊伯哥認識燦烈哥的。
燦烈哥穿著一件過腰的白T恤,將平底鍋裡的炒蛋分了我一半。
燦烈哥又瘦了,看他吃東西的方式會覺得他不再是吃東西,只是在盡一種義務。
炒蛋的味道很好,很新鮮。
但是在我踏出家門關上大門的時候,我聽見燦烈哥急促的腳步聲。
燦烈哥又吐了。
最近的燦烈哥什麼都吃不進肚子裡。
XXXX
邊伯賢被水聲吵醒。
黑暗的房間只有從浴廁門縫透出的橘黃光線。
身旁的空氣充滿冰涼,與他共眠的人並不在床上。
邊伯賢走下床,睜不太開被睡意佔領的眼睛,他伸手轉動浴廁的喇叭鎖,有些驚訝門反鎖了。
再次轉動時門鎖開了,門後探出一張帶笑的臉,邊伯賢最喜歡的笑容。
「醒了?」比他高出一顆頭的燦烈將臉湊上他的,體溫以及從浴室鑽出的水蒸氣,感覺溫暖的邊伯賢揉著眼睛點頭。
赤裸上身的燦烈攬著他,將他拉進浴室。
「幫你洗澡吧?」任憑朴燦烈親吻著,邊伯賢配合地脫下衣服,讓燦烈的手在他身上遊走。
吻痕、咬痕,刻意製造的記號佈滿他的軀體,伯賢每一次檢視時都訝異燦烈對他的佔有欲並沒有隨著時間降低,他靠在赤裸的愛人身上,全身放鬆,任由燦烈的手指進入他的身體。低喘、呼吸,與燦烈交往以來,被進入的感覺已經從不適變成了快感--被清出的精液從大腿根流下,兩人的舌頭交纏,浴室裡除了水聲只剩下不規律的呼吸聲--他不知道燦烈注意到沒有,最近他的身體敏感得只憑插入就可以得到高潮,新紀錄。
倒在床上睡死前他感覺燦烈親吻他的額頭與眼角,反射抱住燦烈精瘦的身軀,拉著他躺在他身邊。
為什麼即使用了一樣的沐浴乳,他還是可以清楚聞到燦烈的味道?
邊伯賢即將關機的腦袋對自己說,他已經快要成為沒有朴燦烈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燦烈第一次在他面前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來的三天後昏倒在舞台上。
酒吧主人與他們樂團是舊識,讓他們放了兩個禮拜的假,薪水按照有演出的時候照樣發放。
「老交情了,我的酒吧生意還沒差到沒辦法支出你們的薪資,重點是,快把樂團紅牌的身體養好,朴燦烈,你兩週後最好可以給我好好地握住鼓棒。」
燦烈苦笑。
回家後,燦烈睡得太多吃得太少,三餐照煮,卻多數進了伯賢與世勛的胃中。
邊伯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爬上床鑽進燦烈的懷裡,燦烈會要求他唱歌。
「那我們的鼓手吉他手作曲填詞什麼時候寫一首新歌給我唱?」要求著,期望燦烈的身體好起來。
閉著眼睛的燦烈笑了,「除了音樂之外,我好像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送給你了--」
燦烈睜開眼睛,湊近他的耳朵說話,「可以的話,我想要一個你跟我的孩子……邊伯,」燦烈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悲傷,「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
才發現燦烈流了眼淚,伯賢不問燦烈為何流淚也不問燦烈為什麼異想天開想要屬於他們的孩子,他知道燦烈想要小孩子的理由、明白燦烈想要送給他除了那些為他做出的曲子之外,更實質的東西,甚至想通了燦烈什麼也吃不下的原因。
假定他們之間真的有了新生命,那他的燦烈正為了那個虛有的生命害喜--伯賢親吻燦烈的眼淚,扣著他的後頸,將身體貼上對方,比平時更加興奮,他咬著燦烈,更加突出的骨頭讓他的牙齦發酸,心裡喊著燦烈的名字,他讓燦烈進入他的身體,以往只是接吻只是做愛只是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現在不只是這樣了,他得到了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在他們之間創造出實質聯繫的機會;燦烈從上方看著他,伯賢,口型描繪著他的名字,手溫柔地摸著他的頭髮、瀏海,額頭,眼睛好似能擰出水來一般瞅著伯賢,伯賢呼吸困難,在接吻中換氣,心臟很痛,因為燦烈。
不用回頭上國中健康教育,邊伯賢也知道男人生不出孩子。
提著從便利超商買回來的便當,他一步步踏上樓梯,往自家走。
現在朴燦烈的體力只能讓他從房間的床上走進浴室再走回床上,邊伯賢明白,他對這樣的情況,既滿意又心疼。
睡覺的時候他可以直接摸到燦烈根根分明的上肋骨,燦烈比以前睡得更多,臉色因而蒼白。
他們過著有薪假期的時間不過一週,每天都下雨的日子讓他們哪裡都沒去,只待在家裡。然而朴燦烈的體力衰退得嚴重,在他驚訝於這件事情時才想到,他根本不知道燦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過著這樣的生活,第一次在他面前吐的那天之前吐了多久,他心思細密的愛人,總是先在心內堆積滿滿的心事,他只有在很偶爾的情況下,才會見到那些事情被宣洩的一天。
就像他高中畢業後,在俊勉哥的允許下終於去那間酒吧應徵追了三年的樂團主唱,他一直喜歡那個樂團的歌曲,但聽說作曲的吉他手非常挑剔,他幾乎沒有連月見過同一個主唱詮釋那個樂團的歌。
面試時,只有一個人在聽,邊伯賢以為只有一個人在聽他唱歌。
開唱後,從樂團成員後面的報紙堆中坐起一個人,對方把蓋在臉上的毛衣拿下,毫無睡意的清亮雙眼盯著他,問他叫什麼名字。
「邊伯賢。」
「很好,邊伯,你唱一下這一段。」接過充滿自我風格強烈的字跡底稿,邊伯賢配合對方哼的曲調,唱了起來。面試又錄取的那天,不留痕跡,他多了一個綽號,屬於朴燦烈--偶爾與燦烈很熟的表弟世勛也會使用--的專屬綽號。
面試那天他才從讓他入團的朴燦烈口中明白為什麼這個樂團的主唱都待不久。
是世勛帶他進那個只有週四晚上才開放未成年進入的酒吧,認識了朴燦烈的樂團與他的歌,錄取成為樂團主唱後才深刻理解兩人的交情有多深,他們同國中,同高中,學長學弟,同社團,交過同一個女朋友。
「孽緣。」異口同聲,但是朴燦烈知道吳世勛早餐愛吃什麼,吳世勛知道朴燦烈演出後只喝什麼飲料。
即使他追了朴燦烈三年,與弟弟共住三年,他也不知道這些事情。
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說明,當燦烈對他說,只有他能夠完美詮釋他的音樂時,他有多高興;沒有辦法明說當燦烈對他告白想與他在一起時,他因為終於擁有這個人,有多開心--他已經是沒有朴燦烈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把便當拿回家,食物的香氣讓燦烈又吐了。
邊伯賢站在朴燦烈的身後,看著那一雙從之前他們買錯的過長T恤中露出的兩條長腿,白晰骨感,從床邊緩慢移動到浴室,把門關上後,反鎖,然後嘔吐、水聲。
這樣下去,不行,他的燦烈太瘦了,會死。
伯賢發顫的手最後握成拳頭,他的意念,他與燦烈的意念,他們的意念,是錯誤的。
可是他不知如何喊停。
半夜的巨大摔倒聲響替邊伯賢按下了暫停鍵。
他發現燦烈不在床上而跌倒在房間門口時,大驚失色,跳下了床。
「哥--」燦烈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虛弱,燦烈很難得叫他哥哥,除了那些懷著愧疚與他道歉的時間之外,「我還是沒有辦法留下讓我們的關係產生實質牽連的東西。」
邊伯賢哭了。
「不需要!」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哥不需要。沒有燦烈的話哥會吃便當營養不良而死,會因為沒有人聽哥唱歌寂寞而死,會因為缺乏燦烈的照顧而死,燦烈,哥就是你的小孩、你就是哥的小孩,邊伯賢不會離開朴燦烈,絕對不會,所以燦烈也不能離開邊伯。」
邊伯賢按下了停止鍵。
親吻衰弱的朴燦烈,聽見救護車接近的聲音時他拉著燦烈的手。
「你就是對邊伯賢最有意義的存在。」
朴燦烈靠在邊伯賢的頸肩,睡去。
朴燦烈抬頭看天空的時候發現天上沒有月亮。
昏暗只有路燈的巷道,一男一女面對面站著,聽不清他們正說些什麼,但是燦烈想像得到。
這是這個月第十一起、這個禮拜第三起,女崇拜者對他們樂團的主唱告白。
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邊伯賢的魅力,他想。
但也應該沒有人比他更崇拜邊伯賢這個人。
如果需要的話,他連心臟都可以挖出來送給那個叫作邊伯賢的人。
不過現在邊伯賢不需要他的心臟,他也想好好活著享受與邊伯賢交往的每分每秒。
暗巷中的對話音量逐漸拔高。
「不行。」是邊伯的堅定拒絕。
「就算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人,哥哥也不能與我交往嗎?」
「不行。」
「那一個晚上,一個晚上就好了!」
「不要。」
燦烈背著吉他,站在酒吧後門聽旁邊小巷中邊伯與女粉絲的對話,女孩從一開始的害羞請求到後來變成哭泣哀求,朴燦烈覺得很尷尬,尷尬於他不會離開這個地方停止聽伯賢與對方的談話。
「拜託--」「我不要!」邊伯大喊,燦烈考慮走進巷內,帶走邊伯賢,然而女粉絲哭著哀求的語句讓他踏不出那一步;「拜託,哥哥,我很想要哥哥的孩子--」
等他從驚訝中回神,已經是隔天早上,他的對面坐著吳世勛,他們正在吃早餐。
「燦烈哥,」世勛拿著叉子,「今天的蛋太熟了。」
「對不起。」下意識先道歉,燦烈注視未成年的弟弟將他做的早餐放進口中、咀嚼,準備上學。
就連食慾,都能製造營養,讓人延續生命活下去。
但是他對邊伯、對邊伯賢的愛,可以製造什麼來回饋邊伯賢的生命?除了愛,什麼也沒有了。
朴燦烈意識到昨晚女粉絲的話在他心中激起多大漣漪。
「世勛,」燦烈看著沒有因為他叫喚而停下進食的弟弟,「我很愛你哥哥。」
世勛似乎因為他的告白吞嚥困難,「……早就知道了!為了吐嘈你,我吞下太大塊的蛋。」
「可是好像什麼也無法給他,啊,好痛。」
燦烈摸了被世勛用力拍下的手臂,「燦烈哥,你是白痴嗎?」吳世勛喝完牛奶,拿起書包往玄關走。
誰是白痴啊?朴燦烈看著盤中黃澄澄的蛋,突然沒了食慾。
「對了燦烈哥。」「嗯。」
「我一直沒有問你,」燦烈轉頭看著在玄關穿鞋的世勛,「我哥到底哪裡好?」
「你看一次他的舞台演出就明白了。」
朴燦烈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配上得意的神情,笑了。
XXXX
可是,燦烈哥,我看了,我還是不明白。
大概這就是我贏不了燦烈哥的原因,即使這樣我還是知道,燦烈哥你是白痴,邊伯哥除了你,他不再需要其他什麼東西。
金鐘仁,你別睡了。
我試著叫醒一直睡的黑鐘。
最近學了測量脈搏,我按壓著黑鐘的手,量著。
金鐘仁--KAI。
聽到我用另一個名字稱呼他時,黑鐘閉著的眼瞼明顯顫動了一下。
我知道黑鐘是誰,從我把他撿回來前就知道了。
黑鐘不知道我,那是當然,年紀輕輕就因為舞技高超出道,長相帥氣,少女們即使不喜歡他也都聽過他的名字,在綜藝節目上以「誠懇誠實卻充滿爆點」的發言備受大嬸們注意--越寫越像宣傳詞了,但是黑鐘就是這樣的存在,大家不一定愛他,但至少也不會討厭他,這樣備受注目的偶像,即使在當紅之際暫時離開演藝圈,也不可能知道我,吳世勛,只不過是曾經照顧他的經紀人金俊勉的表弟。
金鐘仁--我又叫了他一次。
最近黑鐘的心跳越來越慢,跟暻秀哥和解後,我多少也明白,黑鐘的身體狀況絕對不適合逃離醫院,但是這件事情,黑鐘在我的房間的這件事情,還沒有給俊勉哥知道。
金鐘仁,你知道嗎?俊勉哥最近都讓暻秀哥逼著吃完醫院伙食。
金鐘仁,你知道嗎,燦烈哥也在暻秀哥安排的營養食譜下恢復得很快,他多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下週就可以回到酒吧表演了。
金鐘仁,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看你的表演,從小開始。
金鐘仁,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撿回我家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把我最喜歡的哥哥都分享給你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都會抱著你睡覺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聽你的心跳嗎?
金鐘仁,你知道我為什麼現在對你說這些嗎?
因為暻秀哥要來接你了,金鐘仁。
你得回到醫院裡面,你的心跳越來越慢了,金鐘仁。
再過幾分鐘,你就會離開我的小房間,回到你的大世界去了,金鐘仁。
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叫你KAI嗎?
你知道我的疑問的答案嗎?
我現在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我很難過,對著黑鐘講話等於自言自語,我不像邊伯哥那樣可以走到燦烈哥的身邊跟他一起表演,也不像暻秀哥那樣,用盡辦法讓俊勉哥成為自己的人,但是我很清楚知道一件事,金鐘仁,你不能死掉,為了像我一樣崇拜也愛著你的人。
我趴在床邊,盯著黑鐘的睡臉看。
黑鐘的皮膚是小麥色的,臉色卻是白的。
我伸手撫摸他的臉,甚至沒有辦法下定決心親吻他。
親吻這件事情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才能做的,而我想金鐘仁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金鐘仁,我很喜歡你。」
最後幾個字,我用很小很小的音量說出,或許是因為我不希望黑鐘聽見這一句。
……我知道。
金鐘仁睜大雙眼,看著趴在床邊的我,「我知道,吳世勛。」
「俊勉哥,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鐘仁為什麼問這個?」
「哥,有一天我喜歡的人,他會喜歡我嗎?」
「在哥看來,連不喜歡你的人都會喜歡你。」
「可是我只喜歡一個人。」
「那麼等到你明天出道之後,那個人應該會更喜歡你。」
「哥,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鐘仁,你老實告訴哥,今天下午你跟世勛一起來的路上,世勛是不是欺負你了?」
「世勛?」
「對,吳世勛。」
「沒有,俊勉哥,世勛沒有欺負我。」金鐘仁笑了,他只是得到了一個小粉絲,得到了一個主動替走在雨中的戴帽子的他撐傘、分他吃年糕,對他說著他的表哥照顧著一個很厲害的藝人就快要出道了、他的藝名都即將從口中冒出卻還是堅持叫他金鐘仁的小粉絲。
而那個小粉絲,在他因為生病而離開演藝圈幾年後、在他的經紀人早已經不是俊勉哥後,見到淋雨的他,一眼認出了他並把他帶了回家。
小粉絲的名字,叫作吳世勛。
金鐘仁忘記過很多事情,但這件事情不曾從他的記憶中消失。
終於,他離開了那個只有吳世勛的小世界,戴上氧氣罩到抬上救護車,金鐘仁一直看著吳世勛──以後還會見面嗎?他想起過去簽名會上那些與他握手朝他尖叫對他微笑的女孩們,一種形象,如今的自己也像那些女孩一樣,依依不捨,只希望可以與對方相處得更久一些。
出乎金鐘仁意料,後來世勛去醫院看了一次鐘仁。
金鐘仁坐在病床上,看著朝他走來的世勛,笑得很安靜。
吳世勛走到他旁邊,臉上表情難以判斷喜怒,世勛只是注視著他的臉,半晌,坐在病床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現在是醒著的。」
「世勛,」太久沒有開口,金鐘仁偶爾會被自己的聲音嚇到,與世勛住在那個只有兩人的小房間時,好像曾經聽過他說自己的聲音很好聽,產生於半睡半醒的記憶,無法被肯定是否存在,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現在浮現的強烈願望:「我想跟你跳舞。」
金鐘仁把頭靠在吳世勛的肩膀上,吳世勛一手托著金鐘仁的腰,一手握著點滴架。
他們在病房裡,慢舞。
心跳依舊沒有加速,金鐘仁發現吳世勛的目光幾乎沒有離開過他越來越頻繁的眨眼。
「黑鐘你睏了嗎?」
「沒有睏。」只是很幸福。
「終有一天我會一覺不起。」
「每個人都有可能一覺不起。」
「那我一覺不起後,你不會忘記跟我跳舞的今天吧?」
「我會把你揍到起來跟我跳舞。」
「……我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你會。」
「但是沒有辦法再次成為KAI」「那就當金鐘仁吧。」
「只當金鐘仁,然後跟我跳舞一輩子。」
金鐘仁被吳世勛緊抱,覺得自己的心臟因為這句話,跳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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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感謝高鐵沒收訊^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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