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們如此輕率地聊起自己的情感生活,似乎不管在哪裡、又身處於哪種環境,只要是 男人群聚的地方,關於異性的話題就會被輕易提及。卻不管是哪時候的阿部,都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不是對異性沒有興趣,只是眼前有更值得自己注視的事務,於是明白自己並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顧及。
但他並不拒絕這個話題,得到插話的機會也會說上兩三句,這是團體生活,在場與自己聊天的人們並沒有惡意,人是以這種方式判斷別人與自己的距離是否夠親近,所以他不拒絕。
然而他也曾經拒絕過,已經是三年以前的往事,而那時他擺明不願意與對方親近。
於是在榛名元希問他喜歡什麼類型時他只清淡地回答了「類型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覺」之類聽來像是成熟大人的標準回答。
其實阿部沒有故作成熟,只是被問得突然所以回答得也很未經思考。
然而站在他身後的榛名一語不發,似乎並不滿意他的回覆。
不管如何阿部也習慣了榛名元希的陰晴不定,這個學長從來都是以自我的喜好去關心別人,開心時對你笑,不開心時對你狠。無論如何他也習慣了,榛名的使狠並不在平時的練習──但他無法肯定是否練習時真沒有刻意暴投──而是這種兩人獨楚時候的休息室。
阿部沒有扣上立領制服的釦子,想必等下或許會被粗魯學長扯開,而他已經厭倦找理由請媽媽替他縫上被扯下的鈕釦,衣衫不甚整齊地轉過身面對比他高出不少的 榛名元希。有時候男人不需要過度在意五公分,但這種時刻五公分真的是決勝關鍵他這麼想。甚至握緊拳頭等待榛名拉住他領口的瞬間──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拉住領口也沒有諷刺或斥責,等待阿部的是榛名過度難以形容的眼神,高傲卻又不同以往帶著不爽,卻像是評鑑他的什麼而看著他。
「類型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覺?」
阿部聽見榛名複誦他剛才脫口而出的回答,然後看著榛名將自己右手腕撞在休息室的鐵櫃門上。
打架的第一決勝點,巨大聲響的製造。他不畏懼這種恐嚇,仍舊直楞楞盯著面前的學長,只是雙手握得更緊打算舉起之時,才發現自己陷在榛名以身體製造出的圍牆。
「幹嘛?」氣勢消去不少,但他依舊沒有退讓之意。
「隆也,」榛名的語氣過於微妙,聽來不是發怒也不帶戲弄,只是種直而平緩。
阿部突然感到害怕而說不出話。
安靜的休息室,只有他與榛名,那本來因感受戲弄而煩躁的心平靜下來,他只是直視著榛名,這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他倆心靈可以彼此溝通的錯覺。
「我喜歡你。」
嗄嗄?!他剛剛聽見了什麼?!果真什麼以心靈溝通只是無聊的錯覺,阿部低下頭,視線從緊握的拳頭轉移到地板,他的拳頭沒有放鬆,卻因為這句過於突兀的告白顯得慌亂。
「隆也,我沒有開玩笑,我喜歡你。」
榛名那平直但帶有誠懇的聲音從他的耳朵進入耳膜,又從外部的接收器官進入腦內,然後由腦內進入了他無法歸類的地方──或許那叫做心情或者感情吧──而他的理智此刻要他抬起頭來好好面對自己的搭檔學長,不管對方是否願意接受他的回答。
然後阿部隆也抬起了頭,對上榛名元希那張憋笑的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榛名終於爆笑,連頭上那根令人討厭的笨蛋毛都翹了起來。
阿部聽了多久榛名的笑聲呢?他不想要去計算。
「抱歉、抱歉!」那個暴投的傢伙終於停止笑聲,很沒誠意地表示自己那像是道歉的東西。
「因為你說不在意類型只在意氣氛嘛!」這就是他剛才還抱有期待的學長,為了這種事情而對他告白,就只為了看見他那正經到呆愣的臉。
「抱歉、抱歉……」他看著因為大笑而抖動的肩膀與背影緩慢步出休息室,那沒有誠意的道歉還在持續,雖然這件事情榛名從未與人說過,卻讓他決定再也不要就讀有前輩的學校,雖然西浦高中的球場也真的讓他十分滿意,不過團體生活這種東西,可以避免就盡量避免吧──
那個時候的他與現在的他有什麼不同,或許這種地方就可以輕易看出。他已經不再覺得團體生活過於討厭,或許還有點無法捉住黏膩與彼此關心的距離,但是棒球是建立於團體之上而非個人就能輕易達到勝利的比賽,因此阿部隆也感到慶幸。
過去沒有參與的感覺現在終於回到他身邊,國中時期伴隨著榛名元希的一切也隨著時光演進總有一天完全消失於他的生命之中。
更何況是那時候充滿戲弄的隨意告白。
然而,就算是玩笑話,告白仍舊是告白,這點,那時的他們都不明瞭。
[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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